水心

　　有一只黑山羊，闯进了我的童年。父亲从别人家把它买回来时，它还只是刚断奶的小羊崽，浑身乌黑，眼睛水灵灵的，鼻头小巧可爱，走路还不太稳，一把鲜草、一小盆地瓜丝，就够它美美地饱餐一顿了。

　　母亲生下我后就害了病，身子一直很虚弱，家里又没有多少余钱给母亲看病、调养身体，她不仅要操持家务，还要下地干活，身体吃不消也硬扛着，父亲心疼她，听说羊奶可以滋养身体，便买了只黑山羊回家。父亲说，养羊的任务就交给我了，等它长大了，就可以挤羊奶给母亲喝。我很开心地接受了任务，把它抱在怀里，上下抚摸，它似乎有点紧张，心脏怦怦地跳动，又“咩咩”地叫了几声，像是撒娇。母亲看看小羊又看看我，舒心地笑了。

　　从此，放学后我都会提着竹篮子，带着镰刀，到田间水塘边割草给它吃，我还会喂它吃些地瓜、红萝卜。我用手拿着地瓜或红萝卜喂它，它一边吃，我一边翻转着手里的地瓜或红萝卜，直到啃光，它还意犹未尽，调皮地舔起我的手来。母亲说:“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我脱口而出:“就叫黑妹。”“不错，黑妹。”母亲点头同意。

　　在我的喂养下，黑妹很快长大了。我也不用经常去割草，只需带着它走上田间地头，它就能自由自在地吃草了。夏天的黄昏，落霞满天，它吃得肚子圆滚滚的，跟着我从村子东边的山冈一路走回家。突然，一只恶犬狂叫着朝我们冲过来，黑妹迅速地立起前身，像战士一样做出抵抗的姿态，那恶犬吠了几声，便知趣地走开了。我蹲下身抱着它的脖子，感动得想哭。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母亲问我:“为什么回来迟了？”我把黑妹救我的事说了，她很惊讶，父亲拍了下大腿，夸道:“好羊啊，通人性！”那天晚上，我们给它吃了白米粥，算是奖赏。

　　不久，黑妹产了崽，有奶了。每天，母亲都早早起来挤羊奶，然后煮羊奶，尽管膻味很重，但母亲还是喝了下去。两个月后，母亲的脸色好了很多，也胖了些。我更加认真地喂养它，时常带它去水草丰茂的地方吃草。看着它那饱满的乳房，我想，总有一天，母亲的身体会好起来的，而黑妹就是我们家的恩人。

　　那年，家里为了建新房，负债不少。父母亲除了种田，还经常打零工。黑妹毕竟不是奶羊，母亲也就没办法一直有羊奶喝，加上劳累，渐渐地又消瘦了。此后三年，母亲病重，只好去医院治疗。父亲不得已，只能把黑妹卖了凑钱。我搂着它的脖子，万分不舍，它倒是很安静，眼巴巴地看着我，我拿来地瓜喂它，买主来了，拉着绳牵它往门外走，它很不情愿地扯着绳子，抗拒着，终是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母亲流着泪，安慰我:“等我病好了，再买一只羊。”我强忍着泪，心里别提有多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