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容
厦门有这么一个地方,它把时光悄悄凝住,在一个不大的建筑群落里,施施然舒展于时空中,以一种轻巧的姿态留住百年时光。它就是莲塘别墅。
莲塘别墅是静默的,四周偶有游人往来,三角梅云蒸霞蔚燃成一片。淡金的太阳和莲花洲的风,让院落里的一切都生动起来。朱红木雕上有花枝蔓卷、鸟雀回首,砖石雕刻上有红梅怒放、牡丹朝阳,窗棂石雕中则是竹影横斜、婆娑轻逸。
中国传统的文人审美和浓烈的闽南民间喜好交融在一起,让莲塘别墅别有风情。我常常想,先人是以怎样的才能和辛劳,才得以积累财富,建起这样一座精致而不乏大气的宅邸:学堂私塾的设立代表着对知识的重视;花园的建造是对生活的热爱;家庙的存在则是宗族信仰和生命归属的体现。对未来的希望、对现实的拥抱和对过去的尊重都镌刻进这座莲塘别墅中。
我对学堂大门的楹联印象深刻:“莲不染尘君子比德,塘以鉴景学士知方。”“比德”和“知方”都是对自我的要求和约束。自尊自重,不断进取,陈氏先人对后辈有着殷切的寄托与希望。
建筑中最妙的当属学堂后的小花园,穿过拱形石门,树荫掩映之下有假山猴洞,石阶盘旋而上,可俯看六边莲池中的小桥流水。遥想当年,族中子弟在学习之余嬉戏,是怎样的快乐安泰。
抬眼望去,见几个孩童正在花园假山上穿梭,白色的树根在石头上盘旋,中间巧妙地留出一圆山洞,孩童们或嘻嘻躲匿其中,或在石阶上攀爬,或蹲坐于围栏之下。不远处灰色条石垒砌的墙壁下,一只小狗正侧身酣睡。我坐在莲池中,看人、看石、看开出棕黄花蕊的枇杷树,阳光正好,世事安稳。
莲塘别墅无疑是精美典雅的,又是厚重严肃的。1938年,海沧遭日军炮击轰炸,沧江小学被迫搬迁到此。炮火之中,此处依旧书声不绝,那朗朗童音,不仅仅是对知识的渴求,更是国家、民族的未来之声。
之后,莲塘别墅又成为“海沧私立三都中学”的所在地,这是海沧区最早创办的中学:学堂和祖祠成为教室,家庙前的空地成为操场。这座古老的建筑总是和莘莘学子联系在一起,建造此宅的先人大概也会欣慰吧。
莲塘别墅的不远处,就是海沧中心小学,我去海沧中心小学为孩子们上公益课,孩子们在课堂上朗诵着优美的诗篇,我常会恍惚,似乎是历史声影的重叠。
一颗种子幻化出一株百年树木,见证沧海桑田,一群人开枝散叶,不惧风雨,拥抱历史,真正是生生不息。孩子们的朗诵、百年莲塘的书声,以某种特别的方式联结,在我心里唱响古老而青春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