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娟
这是一条来自南洋的丝巾,70多年前婆婆结婚时,婆婆的父亲从南洋托人送回的陪嫁。后来我进门时,婆婆转赠给我。30多年来,我搬了四次家,一直珍藏在我的衣橱里,至今仍崭新如初。
1992年秋,我和先生在马巷老宅举行了简单的婚礼。按闽南习俗,我和先生拜完天地后,我独自待在新娘房里。婆婆笑盈盈走进来,为了筹备我们的婚礼,她连轴转了好几天,累得喉咙都沙哑了。
婆婆爱怜地拉着我的手,递给我这条丝巾。她带着沙哑的声音比划着:“娟啊,这条丝巾是我18岁出嫁那年,我父亲从南洋托人送回来的,我结婚不久他就走了……”婆婆说着眼圈发红,但她很快止住了泪水,含泪笑着说,“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我该高兴才对,这条丝巾从我过门到现在,一次也没用过,一直收在箱里,大家都说太水了(闽南话漂亮),在马巷这个地方,我用了也不合适。我很少出门,你拿去岛内用,也不知道会不会过时。”
婆婆边说边将丝巾放在床上铺开。丝巾正中印着一片蓝色的海洋,海面上有轮船、礁石。海的四周有四栋造型各异的建筑,海面上的“MALAYA(马来亚)”“SINGAPORE(新加坡)”特别醒目,整条丝巾南洋味十足。
丝巾的面料很好,特别柔软,又有垂感,嫩嫩的粉色,正是我钟爱的那一款。我完全顾不上新娘子的矜持,抱着婆婆的手臂撒娇,“阿母,丝巾不过时的,我要我要。”我迫不及待系到脖子上,冲到镜子前。婆婆跟过来帮我整理,“你戴真的好看,你欢喜就好,阿母本来就是留给你的。”
往事像电影一样一幕幕在我的脑海里回放。我双手捧起丝巾,埋下脸,任由泪水打湿丝巾……婆婆在世的时候,我就是个幸福的小女孩。我们结婚花了家里不少钱,但平时省吃俭用的婆婆对我真的有求必应。好几次从马巷婆家回来,我发现婆婆悄悄往我的包里塞钱。她总是说,我们工资不高,在厦门生活费用多,担心我们钱不够花。
记得我刚结婚不久,在邮电局工作的老同学好不容易帮我争取到装电话的名额,内部价4000多元,我激动了半天却拿不出钱,心急如焚。婆婆知道后二话不说,第二天便让公公专程把钱送进岛。我拿着这笔“巨款”,看到还有好几张五元的零钞,心里明白,婆婆这是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了。
和天下父母一样,在婆婆心中我早就是她的小女儿,婆婆走的那天我泪流不止,从此这世间又失去一个最疼爱我的人。
写到这里,泪水又在我的眼眶里打转。我把丝巾细细叠好,突然有个小小的心愿,我要在女儿咪姐出阁那天亲手把这丝巾给她系上,让咪姐戴着奶奶出嫁时传下来的丝巾出嫁,我相信,天堂的婆婆一定会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