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树
生吃土,死归土
瀚唐
2023-01-30 00:00来源:厦门日报

  今天,1月30日,恰值母亲去逝两周年纪念日。这几天,耳根经常发热,想是母亲在天堂牵挂呼唤我的小名,似乎听到母亲的叮嘱和唠叨。“生吃土,死归土”是母亲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包含着朴素的生命观、归宿感。

  “生吃土,死归土”,是母亲的一种认知。

  这种认知,是务农的外公通过昼夜田间劳作,一点一滴渗透给母亲的。记得小时候生活在泥洋村,这个“泥”字,用福安方言,就是读“土”。当时,村里有人议论,村名“土”字当头,没出息。母亲却对我和妹妹说:“我们天天吃的粮,下饭的菜,都是土里长出来的;我们睡的床是木头做了,而树长在土上;我们住的房,也是用土垒成的。你外公常说‘人啊,生吃土、死归土’,没有土,人都活不了;没有土,人都无法安放。不要去说村名不好。”

  “生吃土,死归土”,也是母亲的一种情结。

  父亲猝然离去那年,母亲才51岁。随着我在厦门扎根安家,2004年起,母亲就开始长住厦门。她特别适应厦门气候和生活条件,以至于老家亲人都称她“厦门人”。但是,上了70岁后,母亲常提醒我:“我现在住在厦门,等我‘作老’(福安民间对逝去的称法)前,一定要送我回老家。”落叶归根,不只是母亲对生命归宿的理解,也是她对尽孝长辈的选择。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母亲通过招工到省委机关幼儿园当保育员,期满后有机会留在福州,但她想到外公30多岁丧偶后终身未再娶,便婉拒了单位的好意,说:“菇哪出哪烂,我要回家照顾父亲。”

  因为“生吃土,死归土”,母亲对死亡的态度十分超然。母亲的晚年,亲人亡故的,她都坚持参加葬礼,甚至我朋友的长辈逝世,也陪同我参加遗体告别。她觉得祭拜逝者、礼待逝者,是人生的一种福报。有时,看着亲人中有人卧床数年、屎尿都要别人料理,母亲就对天许愿:“千万不要拖累孩子,让我走得干脆点。”她曾对我说:“你奶奶做完午饭就走了,我能像她一样干脆最好——能做饭不能吃饭。”

  也许是母亲许愿显灵,从发现急性白血病到离开人世,仅仅7个月15天。4次化疗,母亲扎的针吃的药,比77岁以前的总和多。在一个清晨,母亲安然安详地走了,没有一声呻吟,也没留下一句遗言。

  两年了,有个问题,如巨石般压在我心头。因为我善意的谎言,母亲临终都不知自己得了什么病。住院期间,母亲不止一次问我:“在家里,我能吃能睡能拉,为什么一定要把我送到医院挨针?”我一直在责问自己:如果不化疗,母亲是否可以多坚持几个月?人的生与死,容不得半点假设。我深知,这个问题,我永远无法找到答案。

  或许,在天堂的母亲已经作答:“‘生吃土,死归土’。不拖累孩子,是我许的愿,承诺了,践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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