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

　　偶然翻阅自己过往的微信朋友圈，看到一条:“蓝边碗”的每一道菜我都爱不释口……

　　我看着熟悉的蓝边碗，心猛地揪起来，想起已经在天堂里定居了五年的母亲，眼泪忍不住落下来。那些蓝边碗装着家的味道、母亲的爱意和成长的印记。

　　小时候，母亲在灶台前炒菜，要出锅时就大声唤我:“拿个蓝边碗过来，快点哦。”

　　彼时，哥哥在院子里剁菜喂猪，姐姐在灶台下烧火，我赶紧去碗橱里取出蓝边碗递给母亲。母亲做的菜很家常，可是每一道都是我们的心头爱:炒米粉、煎鸡蛋、肉末茄子、醋熘土豆丝……母亲做菜不仅注重色香味，更会无师自通地擅长摆盘——其实，她用的只是最寻常的蓝边碗，却瞬间让家常菜的口味与颜值大幅提升。我们嗜辣，每道菜都要配以红辣椒，雪白的米粉、金黄的鸡蛋、碧绿的香菜、油紫的茄子、青翠的蒜苗，浓艳的菜盛进蓝边碗里，热辣与沉静互为对照，奔放与端庄彼此眏衬，看上去就极为赏心悦目，一尝之下更让人胃口大开。

　　母亲极爱惜蓝边碗，洗碗时轻轻转动，避免它们互相碰出豁口，取用时轻拿轻放，生怕摔碎撞坏，可是每天用它吃饭喝水装糖果，少不了会磕磕碰碰。年底赶集，母亲一定会买几只新碗。她总说:“少买些肉也要买碗，不然旧碗的缺口会割破手、划伤嘴。用豁口的碗招待客人就是对人家不尊重，而且会让人嘀咕，这家的日子怎么过得这么凄惶呀！”

　　挑碗时，母亲只选碗口处有蓝色线条的蓝边碗，她说:“装饰的花纹太复杂会喧宾夺主，怎么用碗、碗里面装什么才重要！”

　　那时我很小，总觉得蓝边碗真大啊，比我的脑袋还大，有一次我把它扣在头上，像顶着沉甸甸滑溜溜的瓷质帽子，在姐姐的笑声中我渐渐放肆起来，摇头晃脑地载歌载舞。一个不小心，蓝边碗咣当一声掉地上，变成一堆大大小小的碎片。母亲一边念“碎碎平安”，一边收拾碎瓷片，末了严厉告诫我:“倒扣碗打破碗都不吉利，以后不许这么淘气了！”

　　关于拿碗吃饭，母亲教了许多规矩:拿碗时不能说话，端碗时手指不能压过碗边沿的蓝线……那时大家正在看电视剧《西游记》，哥哥说:“孙悟空画圈不让唐僧出去，咱妈画圈不让我们进去。咱妈讲究可真多……”

　　母亲听到了，说:“人穷不能穷规矩，要是吃饭都没规矩，日子也好不到哪里。”

　　我们一个个长大后相继离家，饭桌上的蓝边碗从六个减少到四个，最后只剩下两个。那年出差，我绕道回家看望母亲，她正在用蓝边碗吃饭，可是碗里只有白粥和萝卜条。曾经的炒米粉、煎鸡蛋、肉末茄子、醋熘土豆丝哪里去了？

　　父母亲相继过世后，曾经的蓝边碗再也无人使用，碗里只留下厚厚的一层灰，还有深深的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