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走边读
名物学传统与匠人精神
——评《燕食记》
2023-03-26 00:00来源:厦门日报

  ●易文杰

  葛亮所著小说《燕食记》一出版,就引起学院与市场一致赞赏。其妙处何在?笔者认为,小说绵密入微的岭南名物书写,赓续了中国古典小说的名物学传统,蕴藉深厚。

  中国古典文学多有名物书写。从《诗经》《楚辞》中的香草美木,到《山海经》《博物志》中的灵兽异物,再到《红楼梦》《镜花缘》中的世情名物,中国古典文学的名物学传统源远流长、博大精深。而名物书写也是葛亮一贯以来的文学语法。从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朱雀》中的鸟型兽“朱雀”,到《北鸢》中的风筝,“名物”与他的小说密不可分。在中篇小说集《瓦猫》中,葛亮更集中展开对“名物”与“匠人”之间辩证关系的刻画,而“名物”之上也凝聚着久久不灭的光晕。《燕食记》则继续对名物展开书写,但又有所新变——葛亮把深细的笔触放到了“饮食”这一名物之上,刻画美味佳肴的历史渊源与烹饪手艺。太守羹,考亭蔊、雾水荔枝……种种美食名物琳琅满目,令人食指大动。

  小说精彩之处不仅在于对“名物”的书写,更在于以“名物”来“立人”。小说中关于名物的书写,立起了小说中鲜活的人物——一个个用手艺传承传统文化的匠人。

  小说采取双线叙事结构。上阙描写粤菜师傅荣贻生大师傅的厨艺,凸显了一个敬业、虔诚、一丝不苟的“大按师傅”。值得指出的是,他把大量心血都放在做莲蓉上。他做出的莲蓉“温软厚糯”——这也可以形容他的性格。厨艺与人品之间的密切关联呼之欲出:人在磨炼手艺,手艺何尝不在磨炼人?小说下阙则把重心放在书写荣氏弟子陈五举的成长。他在荣贻生的磨炼与教导下,成长为了一块美玉,也成了荣贻生亲手选定的继承人。然而,他却入赘了上海本帮菜馆“十八行”。荣贻生从此与其断绝关系。虽陈五举多次探访,却不得门而入。幸运的是,两人虽相爱相杀,但未有悲剧性的遗憾。小说最后,两人在电视烹饪大赛中重逢,并在“一开一合一鸳鸯”的赛题下,合力完成了“鸳鸯月饼”。“鸳鸯月饼”这一食物的命名也蕴含中国古典传统中的人生哲学。

  对文学而言,实证的物质书写不可或缺,更重要的是通过坚实的物质建立起精神大厦。葛亮的写作,正是如此。在《燕食记》中,葛亮对“物”的写实功力依旧了得,现实主义所谓“细节的真实”所在多有。而他的饮食书写,不仅写出了日常生活中切实的质感、温度、重量,更写出了一种匠人精神。这种匠人精神与当代提倡的“工匠精神”若合符节。在这个意义上,葛亮的《燕食记》不仅富有古典斯文的风雅之美,更具有与社会历史互动的当代性。他那些细致的名物书写,不仅是一个个真实的细节,更指向更高的“历史真实”——小说上半阕荣师傅的厨艺成长历程,与辛亥革命以来民国广东波澜壮阔的大历史密切关联。而小说下半阙陈五举的奋斗史,更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以来香港经济腾飞相关……小说对历史传奇的叙述,则通过“我”——一个正在进行粤港传统文化口述史整理的青年学者展开。在历史与现实的关节与关联之间,在粤与港的流动与互动之间,无疑蕴含着葛亮对时局与未来的关切与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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