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照片之旧物件
爱的传承
2023-03-27 00:00来源:厦门日报

  陈灿灿

  这个银项圈(如图),上世纪50年代作为外婆的陪嫁,至今已逾七十“高龄”。虽饱经岁月无情的风霜侵蚀,已然失去昔日的光泽,但仍是我心中永远的宝贝。

  外婆娘家家境颇为殷实,这个银项圈只是外婆众多陪嫁首饰里的一个。在特殊的年月里,她的那些金银首饰几乎被席卷一空,仅剩这个银项圈。不知外婆冒了多大风险、费了多少心思,东躲西藏中,这个银项圈奇迹般成为唯一的“幸存品”。

  外婆生了八个儿女,前三个都在刚出生时就夭折了,到第四个就是我母亲终于存活下来,成了外婆的宝贝疙瘩心肝肉。在老辈人眼里,银项圈是个吉祥物,孩子戴上可以消灾避祸、驱魔避邪,可以把孩子的性命牢牢套住,于是这个银项圈就戴在了我母亲的脖子上。母亲七八岁时,因为顽皮独自在池塘边戏水捞菱角,“扑通”一声掉进池里差点溺死,幸好有邻居经过把她救起来。外婆对那邻居千恩万谢,自此也把这银项圈视为“神物”,庇佑母亲有功,因此可以理解外婆为何豁出性命也要在“破四旧”中护住这个银项圈。

  后来,这个银项圈顺理成章成了母亲的陪嫁。我出生后体弱多病,虽然那时给小孩戴银项圈已经不合时宜,但母亲依然坚持给我戴上。到我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我曾向母亲强烈抗议要求取下银项圈。因为当时我们学到课文《少年闰土》,那个叫闰土的少年“头戴一顶小毡帽,颈上套一个明晃晃的银项圈”,当老师读到这里,很多同学都转过头来看我,又扭过头捂着嘴偷笑。下课后就有调皮的男生,对我做鬼脸喊“闰土”。回家后我闹脾气不戴银项圈,可一向惯着我的母亲却坚决不同意,这在当时的我看来简直固执得可笑,但最终也拗不过母亲,只好继续戴着。

  为了我戴银项圈脖子不会硌到和受凉,母亲总是在银项圈贴着脖子的那半圈缠上红绳,在红绳旧了脏了时又及时替换上新红绳。这时母亲会找出一团崭新的红绳,我会搬个小凳偎在母亲身旁,看着母亲在灯下操作。那时的母亲还很年轻,眼睛柔和又明亮,抿着嘴认真又娴熟地缠绕着红绳。只见她快速地在项圈一端先打个结,右手舞动翻飞,左手紧紧捏住缠绕过的红绳不让它松动,红绳在她手里那么乖巧听话,很快就被她缠出紧致细密的一段。等到红绳全部缠完,母亲的鼻尖已经沁出细密的汗珠,她在另一端也打上结,轻轻舒一口气,然后笑盈盈地把项圈重新给我套到脖子上,像完成了一个重大任务。后来每每读到孟郊的诗“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母亲在灯下聚精会神缠红绳的画面就会在我眼前清晰浮现。

  我戴着银项圈,再也没有吵着要取下来,即使我后来加入了校运动队,戴着银项圈运动很不方便,随着我的跳动它也在上下晃动,要么磕到我的下巴,要么打到胸口。就这样,一直戴到我十五岁初中毕业。

  如今,我也有了女儿,可外婆和母亲却都已经不在了,只有这个银项圈在无声地守护着我们。我知道,有一天我也会把这个银项圈传给女儿,因为生命无法永恒,但爱可以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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