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香

　　老家在江苏南通农村，一块两头凸中间凹的磨刀砖（如图），在我家用了好几十年。磨刀砖，和砌墙造屋的青砖差不多，砖质坚韧耐磨如石，又名青石砖。

　　我小时候，乡下常见磨刀人。他们扛着木条凳走村串乡，手里敲着铁片，嘴里吆喝着“磨剪子啦镪菜刀”。每回听到他们的吆喝，我都会想起《红灯记》中的磨刀人，他的吆喝是地下党的联络暗号。谁家要磨刀了，磨刀人就在他家门前放下木条凳，坐上去把刀放在磨刀砖上，“嚯嚯”地用力磨刀……因为家里穷，父亲很少让磨刀人磨刀，祖辈留下一块磨刀砖，父亲都自己磨刀。

　　我十六岁时，回乡当了知青，得跟着母亲到生产队割麦子。凌晨，父亲就磨好了镰刀。上学时，觉得麦浪滚滚富有诗意，可到了一望无际的麦地，我心里发怵了，这些麦子要经过镰刀一把一把地割下来，该割到啥时候？母亲看出我有畏难情绪，对我说:“别怕，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这些麦子算什么？”母亲和其他社员一样，弯腰割起麦子来。我迟疑了一会儿，也下到田里，学着母亲的样子割起来——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割麦子，没割几把，手臂就被麦芒刺得痒痒的，但我咬牙坚持着。没多久，拿镰刀的手掌钻心地疼，一看是两个水泡磨破了。我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句，忍着痛继续割麦子。中午回到家，母亲看到我手臂被麦芒刺出的一条条血印，手掌上的水泡破皮出血，十分心疼，连忙撕下一块白布帮我包住手，对我说:“下午不去了，在家歇着吧。”我咬着牙说:“不，还得去。”母亲教我，割麦子要穿长袖衣服，保护手臂不被麦芒刺到；割麦子时，手要抓紧镰刀把，不能松动，否则磨来磨去就会磨出水泡。我躺下午休，母亲拿着镰刀坐在凳子上，用磨刀砖磨起来。我睡了一觉醒来，她还在磨。我问母亲:“怎么不午休一下？”母亲回答:“磨刀不误砍柴工。”母亲将镰刀磨得锋利无比，是为了让我割麦时省点力气。

　　后来，我也学着磨镰刀，这活看似简单，却是个技术活儿，手如何抓、手指怎么压、水什么时候加……都是有讲究的，掌握不当，刀刃磨卷了，反而更钝了。我第一次自己磨镰刀，看着刀刃锃亮，可没割几把麦子又钝了。刀磨多了，我渐渐熟练了。磨刀砖，磨去的是岁月，磨出的是经验、是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