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

　　月圆如镜，繁星满天，我敲开儿子的房门，连哄带骗将他“押”至阳台。见他拿起相机拍照，我顺口说道:“若能温一壶月光下酒，披一身月光入梦，那该是多幸福的事啊！”儿子举头望月，一脸坏笑:“别说月亮了，如果你能帮我摘颗星星，哪怕抓朵云回来，我就觉得幸福。”

　　儿子说完企图逃跑，被我一把抓了回来，递上橙汁:“不就是云吗？那简单，室内就能有。”我打开电脑，找出几张照片，儿子大呼神奇，放下相机，问:“云，在室内？特效做出来的吧？”我指着照片说:“这是荷兰艺术家伯恩德诺特?斯米尔德的装置艺术，名为‘一朵室内的云’，2012年被《时代》杂志评为年度最佳发明、最具诗意的作品之一。”儿子一脸疑惑，我现学现卖:“这位艺术家发明了一个能将房间里空气中的水蒸气凝聚起来的机器，再通过平衡湿度和照明，从而造出了一朵悬浮于房间的云，让空间的禁锢感和云的流动感形成视觉冲突。不过，这朵云转瞬即逝，且不受控制，寿命只有十秒，唯有照片能定格下瞬间的美丽。”

　　儿子看看照片，再看看天上的云，若有所思道:“虽然将自然界搬进室内，浪漫而美好，但还是天上的云寿命长些，人造云就十秒，如同昙花一现，惊艳之美如烟花稍纵即逝。”“天上的云不也变幻莫测吗？一阵风吹来，它们随之消散，说不定连十秒都没有呢！”我开解儿子。但他却陷入沉思:“人类不也如同一朵朵云吗？人生一世、草木一春，相较于茫茫宇宙而言，何其渺小！那么短暂之美又有何意义呢？”我指向书架上的书，笑着说:“许多作者早已远离我们千百年，他们身已灰飞烟灭，但灵魂和精神都留存了下来，成为人类宝贵的财富。流星划破苍穹，短暂的辉煌载入史册，存在即永恒！这不就是存在的意义吗？”

　　儿子将云的照片打印出来，贴在涂鸦墙上，转头看着窗外明月，自言自语道:“艺术家因为热爱自然的不可捉摸性，让原属于天空的云朵飘进了美术馆、博物馆、教堂……但可能他更热爱的是艺术创作过程中的未知、美妙与惊喜。”

　　几日后，儿子放学刚进门就兴奋地喊:“你知道吗？我也发现了位宝藏艺术家。他叫埃利亚松，被称为‘创造’自然的科技诗人。”我有些不解，脱口而出:“自然不就在身边吗？怎么创造？”“严格来说，应该叫自然现象。他的作品《美》找回了彩虹遗失的‘诗意’，《气象计划》更是将太阳搬进了涡轮大厅，打造出巨型落日的震撼景象！至于是怎么做到的嘛……”儿子一脸神秘，欲言又止，抛下一句话:“你自己找答案吧！”

　　第二天一早，我迫不及待冲进图书馆，画册带领我穿越时空，步入艺术家的世界。原来，埃利亚松在弥漫人造薄雾的巨大空间模型中，通过镜子反射半圆形单色黄光的另一半，从而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圆。他让我们用身体去思考，去消弭界限，反思自然与人类……

　　回家后，我还未来得及开口，儿子便说道:“我知道了，无论是云、彩虹，还是太阳，如果存在即永恒，那么过程即意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