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万水千山
2023-08-01 00:00来源:厦门日报

  ●姚雅丽

  闽地多山多水。四时有草树缤纷,八方有溪涧江海。山峦不改初衷,站成永恒的雕像;江河浑忘古今,流向无垠的时空。

  山脉蜿蜒,流水汤汤。山水滋养万物,也滋养了八闽大地上山一样挺拔深沉、水一样灵动开阔的子民。

  儿时的乐土,我的闽南小山村,有三三两两的红砖古厝星散于山坳间,有一条十多里的羊肠小道与外面的世界构成了联系,仿若遗世独立。日子静得像古井里的水,在静默深黑处无声轮回。我在山的怀抱里,饮风吸露,跳荡撒野。宛如山花野草,灵兽神驹般自在逍遥。我跳荡着、呼啸着,群山用恒久的沉默替代了回答;我悲伤着、哭泣着,溪涧用绵长的吟唱安抚着我。

  山风吹散烟霭,流水召唤万物。我不安分的心也随浮云流水无尽飘游着。我踮起脚尖极目远眺,天边依稀浮现更高的山峦,更宽广的河流,更浩瀚的天宇……

  风从海上来,吹乱发丝,却不曾吹乱记忆。那时的我白衣胜雪,有风一样的灵动。我一意孤行,要远离生我养我的小山村。我究竟想要去往何方呢?踏遍万水千山,浪迹天涯,我的步履踩在山路上,踩在浪涛上,踩在云端上。可我依然携带着纯粹的山的因子。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活跃着山的故事。

  在熙来攘去的人潮中,我终于嗅到了海的气息。就像潜伏已久的特工,在一个偶然而又必然的时刻,暗号接上头,秘密被破解,一股挡不住的激流从我的肺腑间喷薄而出,生命的另一种沉睡状态浮出水面。我突然意识到:原来我也是海的女儿,在失散的日子里,我寄存在山间,几乎忘了自己身上原始的血液。我一个激灵,从山坳里转身,扑进海的宽广里。海轻轻托起了我。我从山的沉默里跳脱出来,进而迸发出海的喧腾欣跃。我终于和海融会贯通了。我被海上传来的一束光牵引着,一路逶迤,随波逐流。

  我踏浪而行,收集着波涛送来的故事……二千多年前晋人入闽。他们跨越了万水千山,来到了另一片故土。山水迢迢,一路张望,是什么使他们驻足于蛮荒之闽地,并落地生根呢?闽南临海靠山,海凶吉难料,山瘦瘠难耕,单是生存,就不好对付。远道而来的先祖与脚下的这片土地艰难地融合着,在与接踵而来的挑战与猝不及防的灾难对抗中,一步步构建起精神和生命的框架。时光不动声色地雕琢着你我,也传递着某种嘱托。那就是:跨越万水千山,向着大海奋力奔跑!

  从八闽大地上生长出来的人们永无停歇地追逐帆影,向着大海奋力奔跑!他们也许没读过文学家抒写的海丝篇章、也不晓得史学家考证的海丝史迹,但他们正站在历史的点上,续写、讲述着海上丝绸之路的动人故事。

  我一次次流连于细软的沙滩上。夕阳染红了天空,天空在燃烧,大海在沸腾。好像是为了迎接一场盛会,而把七彩的锦缎从天上铺陈到海上。海浪前呼后拥,欢腾雀跃着,摇旗呐喊着,锣鼓喧嚣着,我立于潮头,浪涛追赶着我,浪花不厌其烦地向我倾诉着。它想要说些什么呢?汹涌激越的浪潮和沉默稳固的礁石的组合不正是山海精神气质的完美呈现吗?

  群山巍巍,那是一个个挺立天地的身影;浪涛滚滚,那是一阵阵传遍天宇的歌声。我们跨越万水千山,在峰峦之巅,波光之上,我们沿着古老的海上丝路,开辟出一道道崭新的航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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