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著人

　　炎炎盛夏，酷暑难当，我恨不得躲在空调房里，大口喝冷饮。此刻，不禁忆起年少时暑假第一次打工卖冰饮料的一段趣事。

　　作为特区建设先头部队，父母所在单位早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就来到厦门。而公司在厦门承接的第一个工程项目，是建设东渡港码头。

　　伴随着改革开放的东风，单位也紧跟形势搞起了多种经营。那个年月，中山路上兴起办冰厅卖冷饮，冰厅里人山人海，消费者众多。于是单位食堂里也办起了冰厅。虽然只供应橘子水和酸梅汤，仍广受欢迎。单位冰厅开办时，我和闺蜜正好初中毕业，理所当然成了这个冰厅的小工。

　　上班第二天，食堂的班长小白叔叔用保温桶装了满满一大桶冰水，安排我们这些小工拉到东渡港码头工地售卖。临行前，小白叔叔再三交代，一碗冰水要卖多少钱，记得要把钱收回来。他的叮嘱对于我们这些从小没有金钱观念的少男少女来说，简直是对牛弹琴。大伙一走出单位大门，就把这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那天，我们一群小伙伴推着板车，从殿前出发，经过寨上、湖里，最后到达东渡。小伙伴们一路嬉戏打闹，这么远的路也不觉得累。彼时，寨上被一片片金黄稻田包围着，湖里的丘陵、山包、菜地已被铲平，几个测绘人员拿着皮尺，正跑前跑后忙着测量，靠海的滩涂也已整平。我们好奇地看着一路上变化着的风景，很快就来到东渡工地。

　　骄阳似火，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而工地上那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更是让人震撼。全是人，我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人:挑担的、刨土的、推板车的……尘土飞扬，人声鼎沸，那场景太壮观了。

　　我和闺蜜都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大场面，脑袋一片空白。特别是放眼过去，到处都是打赤膊、大汗淋漓的青壮年，我连正眼都不敢看他们。正晕乎乎间，很多在此打零工的单位子弟，一听说我们来卖冰水，呼啦一下围过来。场面极度火爆，我们手忙脚乱，本能地端着冰水一碗碗地递给他们，喝完一碗，忙着打第二碗，一大桶冰水很快底朝天了。他们喝完后，擦着汗，继续干活，而我们也兴高采烈推着空空如也的保温桶打道回府，谁都忘了要收钱这码事。当天晚上，小白叔叔很干脆地让大人转告我们，“冰厅不办了，明天你们不用来上班啦。”

　　四十年转瞬即逝，特区发展日新月异，田野、丘陵早被工厂、高楼大厦所取代，当年劳动者的汗滴似乎已幻化成璀璨灯火，照耀着这座滨海城市的夜空。

　　而我们，从青葱少年到两鬓斑白的花甲老人，亲眼见证了这片创业热土天翻地覆的变化。山已万重，水已不复，徒留下一段段美好记忆，徘徊在夜深人静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