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首
故乡庙会看大戏
水心
2023-08-16 00:00来源:厦门日报

  农村长大的孩子,谁没有看戏的经历呢?农村的戏,主要是高甲戏,在庙会上演,是一大盛事。

  故乡后珩的庙会是正月十四,必然要演大戏。从上午就开始,一直演到晚上,总共三场。白天的两场戏主要是演给神明看的,晚上演的才是最热闹的。当夜幕低垂,我和阿嬷穿上厚实的外套,赶紧去看戏。当我们赶到戏台下才发现,好位置已经都被人抢占了,我们只能坐在靠后的地方。起初,我的眼睛盯着戏台的两侧,那里摆满了货郎担子。阿嬷摸着了我的心思,给我买了一包五香蚕豆解馋。于是我边尝着脆香的蚕豆,边看起戏来了。生旦净末丑,我是分不清的。有趣的是,当薛平贵穿着镶青绿金丝的白袍,背插锦旗,平举着一把像“拂尘”的道具出场时,我满脑子疑问,指着那道具问阿嬷:“他手里拿的到底是什么呢?”阿嬷说:“那是马呀,他骑马来了,他来接王宝钏了。”薛平贵和王宝钏的爱情故事,让阿嬷看得泪眼婆娑,小孩子哪里懂得爱情呢?只觉得有趣。

  外婆家在蔡厝。那里的戏,是在中秋佳节的晚上演的。月华如水,洒满了戏埕。锣鼓震天,空气中弥漫着棉花糖的味道……我依着外婆,靠着阿妈,在台下等着好戏开场。我记得有一年演包公戏,小孩看了包公都害怕,大黑脸倒没什么,只是最后搬出的那个龙头铡把我们这些孩子吓坏了。当太师的儿子被押上龙头铡,鼓点越发紧密,我都不敢睁开眼睛看了。当锣鼓声戛然而止,外婆拍了拍我的小脑袋,我睁眼一看,哪有人头落地,只是戏台上拉上了一层帷幕。然后锣鼓声又起,布幕又拉开了,包公已经在戏台正中开唱了。外婆告诉我,恶人是要遭报应的,要做好人。我似懂非懂地点头。阿妈说:“你长大了做个大官,像包拯那样。”我连忙摇头说:“不要,脸太黑了。”引来了大人一阵笑。

  邻村后坑社的戏,是在农历九月十六晚上演的。夜已微凉,阿嬷会带上我,捎个小木凳,步行去看戏。一路上,踩着明晃晃的月光,走在田间小路上,偶尔有秋虫啼鸣,深邃的夜空,繁星点点。到了村里的戏台,正在热场,几个武生在台上跳跃翻滚,舞枪弄棒,真想自己也能像他们那样。我问阿嬷可不可以去学戏,阿嬷说:“学戏苦啊,别看着轻松。”阿嬷没有文化,自然不会告诉我诸如“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的道理。随着戏角更替轮换登场、退场,不觉夜已深,曲终人散,我困得睁不开眼。迷迷糊糊,隐约感觉阿嬷把我背了起来,穿过了田野,回到了家。

  每年,故乡的庙会照样会演大戏,而阿嬷、阿妈都已离我而去。长大后,读了鲁迅的《社戏》,我才明白,儿时到现在,我看的那些戏,演绎的都是真善美、悲欢离合——戏里戏外,都是一场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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