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泉佃

　　上周六一大早，老东家一同事打来电话，告诉我，他走了。话还没说完，她已泣不成声，我也哽咽起来。

　　他是从什么时候起称我的职务，我已记不清楚。因为，从我踏进单位的那天起，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叫我“老李”。那天，他叫起我的职务，我竟一时不太适应。我说:“还是叫‘老李’吧，亲切。”他有些羞涩:“入乡随俗。”

　　其实，称呼职务，大多是台面上；台下，人家叫你什么，你自己未必知道。所以，我觉得他叫我“老李”，倒是表里如一。

　　平时，我跟他的交集，大多是工作上的。我刚到单位，值夜班时，时常跟他一块。记得有一次，他对我说:“老李，你这么快就签样了，我回去哪睡得着呢？”之前，夜班常常要三四点才签样，我觉得太迟了，得提速，好让夜班同仁早点回去休息。他自然是高兴的。

　　我很欣赏他的一手好字，硬笔也好，毛笔也好，端端正正，就像他的为人。我曾对夜班的同仁说，如果大家的字都像他那样，报纸的差错率就会大大降低。

　　组织上宣布我退休的那天下午，我回到办公室，正准备悄悄地离开。没料到，他跟他的爱妻——也是他夜班的好搭档，走了进来，轻声细语地说，想跟我合个影。我看见他的手里，拿着一沓稿件，而不是一束鲜花。他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人。

　　退休了，我就很少与单位的同事往来，怕打扰大家。谁承想，从来不懂什么叫送礼的他，在我退休第二年的中秋前，给我发来一条微信，说是他平和老家种的柚子，果实圆润，肉质细腻，酸甜可口，要寄几颗让我尝尝。退休了，我脸皮也厚了，就将家里地址发给他。三天后，收到他家里寄来的一箱柚子。就这样，连续多年，他每年都要给我寄柚子。

　　这两天，到超市，看到柚子又上市了；可是，那位叫我“老李”的、那位我退休后给我寄柚子的，却走了，走得那样匆匆，走得让他的同事泪水涟涟，走得让我一整天回不过神来。

　　晚上，我一个人坐在小区后花园草坪上，想起他说过的，他习惯昼夜颠倒，习惯与星星做伴。我凝望夜空，仿佛看见一颗星星在对我眨眼，仿佛听见它小声地叫我“老李”。虽然，这颗星星，是那样的微弱，那样的不起眼；但老李还是对着星星说:志成，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