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尚
一碗豆花儿
2023-10-09 00:00来源:厦门日报

  小米

  前阵子,家人睡得迟,有时我会为他们准备一碗红糖豆花儿做夜宵。那清甜爽口的味道,孩子甚是喜欢,往往我一转身,他的碗已见底。我不禁感叹遗传的奇妙,豆花儿也是孩子的外祖父最喜爱的一种食物。

  一碗豆花儿将我带回了儿时。记忆中常是在秋天的某个清晨,天刚蒙蒙亮,耳畔便响起挑担农妇悠远而清晰的吆喝声:“豆花儿,豆花儿……”父亲很快从睡梦中惊醒,催促着母亲:“起床吧!卖豆花儿的来了!”我在被窝里偷着乐,知道今天又有甜豆花儿喝了。

  一家人也都跟着起床了。有时母亲手脚不够利落,父亲便像个孩子似的撵在她身后,语带哀求:“快点儿,行吗?等你下楼,豆花儿也都卖光了。”母亲依然不疾不徐,嘴里却安慰着父亲:“有,买得到。”父亲不放心,又站在窗口呼唤农妇等一等,有时是我,一把夺过母亲手中的搪瓷碗,飞奔下楼。父亲还在身后喊:“多买点儿!”我使劲点点头。父亲晚年时,依然清晰地记得我童年时帮他买豆花儿的可爱样。

  豆花儿上桌了,母亲在豆花儿上撒一层白糖,不知她何时又去临街市场买了油条,于是注定这是一顿开心的早餐。父亲往往这时打开话匣子,说这豆花儿会让他想起我的祖母,还说自己年少时做过豆花儿还卖过豆花儿。我们第一次听时,都很好奇,听得多了,开始嘲笑父亲总回忆那些回不去的过去。现在想想,母亲一定早已听过多遍,但她每一次依然静静地听着。

  祖父在父亲读高一那年猝然离世,一贫如洗的家更是雪上加霜,祖母带着父亲和年幼的姑姑,真是孤儿寡母。街坊们都在议论:“这样的家庭还读什么书呢?饭都吃不饱,真是虚荣!”闲言碎语让父亲很是难堪,祖母却从容应答:“家贫子读书!”

  为了让父亲继续学业,祖母起早贪黑,想尽一切办法。很长一段时间,天未亮她便起身去很远的一座破庙里替人烧饭,有人不怀好意问她:“那一路乱坟堆,你就不怕吗?”祖母不假思索回答:“我一个苦命的人,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父亲也寻思着帮祖母减轻些负担,他想到了做豆花儿卖。头一天挑选好豆子,浸泡。第二天凌晨,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父亲将泡好的豆子倒入石磨,手工碾豆出浆,再微火熬浆。那时,父亲即使再困也不敢打瞌睡,以防豆浆溢锅。最后是将卤水分次均匀点入豆浆,轻搅拌。出锅了,豆花儿的香味溢满整个屋子,祖母和父亲都露出了笑脸。天微明,父亲喝上一碗豆花儿就要挑着担子出门,要赶在上学前将这一锅豆花儿卖了。父亲说,有时路上会遇到同学,他特别难为情,但只一念之间,想到祖母的艰难,便不曾忘了自己肩头的重担。

  品学兼优的父亲高中毕业后被保送哈尔滨工业大学。他从此离家,再也未和祖母长久生活过,而祖母一如既往支持着父亲,直至离世也未曾抱怨过儿子一句。

  一碗豆花儿勾起了父亲浓浓的乡愁。如今父亲也已离开了人世,一碗豆花儿又勾起了我们对父亲最深的思念。

展开阅读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