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我们一家人近70年的猪鼻罐。
满楼
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顺利完成厦门海堤建设任务后,与爷爷一起从事勘探标线的几位工友,被位于筼筜湖畔的“海防盐场”所接收,成了晒制海盐的盐工。
一有空闲,爷爷很喜欢到盐场找他们喝茶聊天,一群人挤在简陋的工棚里追忆往昔,闲话当下,直到日落星起,才余兴未尽地摸黑回家,也因此招来奶奶的一顿数落。后来,工友们七嘴八舌提议:“你待会把这些盐带回去,给老嫂子腌菜用。”“那两个陶罐也一并带回去,这回保准不会让你再挨骂!”就这样,热心工友用尼龙网兜装好这对装满盐的绿釉陶罐,牢牢拴系在爷爷的“二八大杠”车把上,一路颠簸跟着爷爷回家。
一进家门,爷爷赶忙把陶罐递到奶奶面前,先转达工友们的问候。奶奶仍旧板着脸:“我是担心你,黑灯瞎火的土路上骑车,出了事可怎么办?说了多少次了,要早点回来。”奶奶接过猪鼻罐,语气瞬间变柔:“这两个猪鼻罐还真讨喜,替我好好谢谢他们。”从那天起,这两个罐子就安居我们家了。
孩提时,我常帮奶奶到食杂店买调料。当时的食盐是散装过秤的,买回来后就直接倒入猪鼻罐。每逢阴雨天,罐子里会有卤水析出,奶奶看到后便会提醒大家出门记得带伞。但也有意外,有一回,爷爷和我带伞出门,偏偏一路艳阳高照,被街坊调侃了好几天。
猪鼻罐,不仅装粗盐,也装猪油。童年时的我更惦记那一大陶罐乳白色的猪油。奶奶从“乌菜市”买来略带丁点儿肉沫的板油,切块洗净后放在铁锅里熬煮,待那些肥膘缩成金黄焦香的油渣,将它们用铁筛网捞出后,洒上五香粉拌点盐巴,再来一小碟辣酱作蘸料,这种看似寻常的食物,便吸引、牵绊住我和小玩伴们淘气的脚步。
那天,我们吃过炸油渣,趁着奶奶没注意,拿着陶罐盖子追逐打闹,一不留神,把小陶罐的盖子摔了个稀巴烂。奶奶闻声赶来,还担心惊恐未定的我们被热油烫伤,安慰几句后便兀自收拾着地板上的碎片。
小伙伴“红毛”第一个出来认错,低声说道:“阿嬷,都怪我出的馊主意。还有,上回是我偷偷地往盐罐里加了水。”“原来是你这小家伙捣乱,下次再犯,可要打你屁股啦。”说罢,奶奶便装作生气地把我们赶出了老宅,还大声提醒我们别在街巷里打闹。
如今,猪鼻罐早已默默塞在角落里颐养天年。收拾老宅的时候,我特意翻找出来,细细擦拭,回味它们陪伴我们一家人走过春秋与冬夏的悠悠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