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下当“少年先生”
2023-10-18 00:00来源:厦门日报

  铭婉

  毕业时,我分配在乡下一所小学,好多学生比我高出半个头,那时我还没长开,黑乎乎、精瘦精瘦,像个没有发起来的馒头疙瘩,做操的时候站在队伍后面,校长找不到班主任,我总要从后面举起手,蹦起来喊:“我在这!”

  尽管这样,学生仍然很尊重我,他们用闽南话叫我“先生”。作为一名万金油式的师范生,我教语文、音乐、美术等好几门功课。音乐课,我拿一把国光口琴吹得呜拉呜拉响,学校有一台摇摇欲坠的脚踏风琴,常被我踩得地动山摇,哐当哐当,终于有一天散了架。艰苦简陋的条件,并不妨碍孩子们愉快的歌声在校园飘荡。

  语文课我带学生朗读课文,常常自己读得如痴如醉,学生在下面傻傻看着我。有一回,我朗读《观潮》片段,发现坐在后面的一个学生偷偷溜走了,我扔下课本追上去,三下两下就追上了那个学生,谁想到他因太用力挣脱绊倒在地上,可能摔疼了,他抽噎着爬起来,我只好不再追究,悻悻回到教室宣布下课。不一会,办公室突然热闹起来,原来这个学生的家长来了,他父亲大声问,“是哪个老师把我儿子推倒了?”我挤出人群,惶恐地回答说:“是他自己绊倒的。”这个五大三粗的父亲看了看比我高半个头的儿子,又看看我,不知道说什么,校长说:“先生在上课,学生半路逃课,这样叫先生怎么教?”家长听了,默默地把儿子拽走了。后来校长叫我去家访,我还没开口,学生家长就拿出一根细竹条,说:“先生,以后他不认真,就用这个狠狠打。”我连连摆手,说:“不用、不用,我好好跟他说就好。”

  那时每到开学,班主任都必须家访,把准备辍学的孩子劝回来。几个班干部给我带路,我们四五个人来到央春家,班长大喊:“央春,出来,先生来了。”他的爸爸妈妈走出来,对我们说:“回去跟你们先生说,他不会读书,不想读了。”我用闽南话说:“我就是先生。”“哦。”对面的大人尴尬了。我说:“不会读,才需要去学校让老师教。你们家长还是劝劝他吧。”后来,央春果真来上课了。

  山里的水果丰收了,有时,我走过村道,家长认得我,招呼我去摘水果,我说“不用”,他们便会三步两步跑进园子,摘了一大捧水果追上来,放到我自行车的筐里。

  我在乡下教书,待的时间不久,现在回想起来,我一个“少年先生”,只凭着一股热情在工作,家长却以质朴的方式真诚地尊重我这个没有经验的年轻教师,尊师之情令我感动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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