桫椤美丽的叶子轮生于树顶。

　　有“生物化石”之称的桫椤。

　　文/图  萧春雷

　　福建沿海的许多自然保护区都有桫椤，见过多次，每次还是热切地期待重逢。桫椤是世上最漂亮的植物之一。像槟榔树一样，它们树干通直，没有枝丫，仅在树顶轮生一圈大叶片，撑开一把巨伞，令人难忘。

　　南靖县乐土自然保护区也有桫椤。我们去的时候，因为疫情原因，几乎没有游客。这是一处亚热带原始雨林，森林面积0.22平方公里，据说是我国面积最小的自然保护区。进入保护区大门不远，就看见一座古雅的黄氏宗祠。原来，这片森林是黄氏家族的后山风水林，因为保护得早，1958年开始封禁，1980年正式列为保护区，所以生态相当完好。

　　我们沿着山间小路顺时针转了一圈，花了一个半小时。森林里高度郁闭，物种繁多，很多大树具有板根现象，藤蔓四处游窜，枯木在地上默默腐烂。在接近出口的山谷里，终于看见了四五株桫椤树，优雅地站在溪涧边，最高的五六米，有两株略幼小。山谷略微开敞，阴凉，桫椤们亭亭玉立，身姿袅娜，像头戴一顶枝叶细密的阳伞。阳光从叶间洒落下来，细碎迷离。

　　保护区里有无数植物，但最自豪的却是拥有这几株被誉为“生物化石”的刺桫椤。1984年，桫椤被列为我国第一批公布的八个一级濒危保护植物（银杉、水杉、秃杉、望天树、珙桐、人参、桫椤、金花茶）之一。但在2021年版《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名录》里，它已经降为二级保护。这是一件好事，说明没有立刻灭绝的危险。

　　桫椤属于蕨类植物门、真蕨目、桫椤科、桫椤属，全世界有230种，我国发现12种2变种，主要分布于长江以南的热带亚热带地区。它们又被称为树蕨，拥有树的躯干和蕨的叶形。它的叶子是三回羽状深裂，披针形的小羽片成对排列，简洁而优雅。

　　留心观察叶子的背面，果然，叶脉上长着一排排棕褐色的孢子囊群。到了成熟时，它们会裂开，散发出细小的孢子，随风飘扬，寻找适合生长的土壤。

　　桫椤是孢子植物，不开花，不结果，依靠孢子繁殖。古生物学家说，蕨类是地球上最早登陆的植物，数亿年前，它们是高达数十米的乔木，形成无数巨蕨森林。桫椤曾经与恐龙亲密凝视，许多植食性恐龙，最喜爱站在桫椤树前咀嚼叶子。

　　经历过数次生物大灭绝，世界似乎在退化。巨大的恐龙消失了，渺小的人类成了地球霸主；巨蕨森林消失了——埋在地下成了石油或煤炭，残存的蕨类都变成了草本植物，匍匐在地上，桫椤是硕果仅存的木本蕨类。

　　从自然史的角度看，4.7亿年前，藻类登陆后，逐渐形成苔藓植物、石松类植物、蕨类植物、裸子植物和被子植物，如今我们身边的世界，开花结果的被子植物已成为最大的类群。但植物是否在进化？很难说。在我看来，原始的植物似乎特别美，例如裸子植物中的松、柏和银杏，都无比壮丽；更原始的孢子植物蕨类，叶形优美绝伦。

　　站在桫椤树下仰望，像光芒一样，它们的叶子放射状散开，又分出更小的羽状叶片，装饰着蔚蓝的天空。我仿佛穿越了时空，置身于无花无果的远古神秘森林。

　　在这个小小的山谷，与一种古老生命相遇，难免生发沧桑感。我轻轻抚摸桫椤，一抬手，就穿透了数以亿年的时光。我记起来了，其实人类的祖先也来自亿万年前，曾在巨蕨森林里像风一样奔跑。历尽劫波，相忘于江湖，但每一次见面，实际上都是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