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善景

　　每年进入腊月，我的情绪就极不稳定，想发火，想大哭。25年了，年年如此。

　　25年前，我的工作单位离家有40公里。那时交通还不便利，回家一趟不仅要倒车，还有时间限制，早了或晚了，就没车可坐。那年我刚刚升职为中层，我对母亲说，过年要值班，不回家过年。

　　母亲已患病多年，中风瘫倒过四次。但好强的母亲每一次都又站起来，她不愿拖累孩子们。只是，老年痴呆症已过早降临在母亲身上，她不敢出门，只要走出家门那条小街，便会找不到家；她不敢大笑，一旦笑起来就没完没了，笑着笑着，便成了哭。

　　即使是这样，母亲仍不愿给孩子们添乱，特别是对我——她最小的儿子，百般宠爱，百依百顺。当听我说不能回家过年时，她说出明理的话:“端人家碗，受人家管，回不来没事，只要把单位的事做好就行……”

　　1998年春节，我真的没回家过年，除了确实需要值班外，还有一点是自私。1997年回家过年时，因为天冷，爱人和女儿的手脚全冻了。单位可是有热水、有暖气的。那年春节，我在单位过得很惬意，本想着过完春节就回家看母亲，可拖了一天又一天，直到正月过尽，也没回到家中。

　　进入农历二月中旬，已是阳春的天，突然下起暴雪，气温骤降。雪后当晚，母亲突发脑溢血，进入深度昏迷。我匆匆赶回家中，蹲在床边拉着母亲的手，痛不欲生。我恨自己自私，恨自己不孝，恨自己无能。

　　母亲走了，没睁眼看我一眼，也没留下一句话，更没拖累任何人，从犯病到离开，仅仅几个小时，享年不足70岁。

　　那一整年，我总是想哭。进入腊月，更因思念母亲，常常泪流不止。过年时，我早早带着爱人和女儿回了老家。母亲不在了，我要陪父亲过年。可偏偏那年央视春晚播放的歌曲是《常回家看看》。看着画面中白发苍苍的父母与子孙团圆的幸福和快乐，听着歌词“老人不图儿女为家做多大贡献，一辈子不容易就图个团团圆圆……”我哭得撕心裂肺，那种负罪感、愧疚感，像刀一般绞着我的心。

　　我不是个孝子，我对不起母亲。这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折磨，如影随形，只要进入腊月，便会不请自来。

　　前几天，我在文友群里问了一句:“腊月你最想做什么？”没想到，文友红立刻回复“想哭”。她的母亲去世没几年，她也一直后悔之前尽孝太少。

　　几名年轻的文友不明所以，我和红的回答竟出奇的相似:“好好孝敬父母吧，能陪老人过年，就一定要好好陪他们。千万别再让我们这种遗憾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