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亚萌
父亲50岁生日那天,我早早地下班回了家。
“爸,快来试试这套新衣!”
父亲平日里很节俭,总舍不得买新东西。
父亲转身进屋在抽屉里翻找着。不一会儿出来了,右手里好像握着什么东西,半掩半藏在身后。坐在沙发上,他把右手掏出来,是一个黑乎乎的眼镜盒。
父亲打开镜盒,一副透亮的老花镜被包裹在白色擦镜布里。擦镜布被父亲叠得整整齐齐,好像专属于老花镜的小棉被一样。父亲小心地展开这层“棉被”,金色的镜腿露出来,看得出这副老花镜是新买的。
原来,在50岁生日这天,父亲送给自己的礼物竟是一副老花镜。
父亲戴上老花镜,伸手拿过新衣的包装盒,缩起脖子微仰着头看上面的说明,用手指滑过那些字小声读着。“哎呀!买错啦,我哪穿得了XL号的啊?L的就行!”
父亲并不高,肩膀却很宽厚,怎么会买大了?我仍记得小学时第一次学到“意气风发”这个词,会瞬间想起父亲身着深棕色皮夹克在风中骑着摩托车的样子。
收好衣服,我拿起父亲的老花镜仔细端详。这副眼镜的镜片太大了,方圆的厚镜片占据了父亲的半张脸。
父亲这就老了吗?我望向正从厨房端菜出来的父亲。他浓黑粗密的头发间,鬓角处泛着些许青白色。父亲叫我洗手吃饭,我慌忙收回了视线。
之前只有爷爷才用老花镜。两年前的冬天,我们一家三口回老家过年。大年初一的早上,我被煮饺子的碗盘磕碰声吵醒,起床站在窗口,却见父亲手里拿着一副眼镜,正对着天空矫正着。
原来是爷爷的老花镜坏掉了。父亲用专用的螺丝刀小心翼翼地修理着镜架。他把眼镜戴上反复调试,过了好一会儿,终于确认镜腿不再歪斜,他才长舒了一口气。
“修好了啊,这回可别再放在枕头边上了!”父亲大声地在爷爷耳边叮嘱着。尽管与父亲朝夕相处,可老花镜架在父亲的鼻梁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从那以后,这副老花镜已成了父亲的标配,再也没有从他的生活里消失过。
春寒料峭的年月里,窗外北风呼啸,父亲倚靠在暖气旁的沙发里打起了瞌睡。我走过去,端详着他略见苍老的面容。成长的这些年里,只要父亲在身边,风雨总是绕我而过。我轻轻地抬起手,为父亲摘下了架在他耳朵上的老花镜。
假如时光可以倒流,真希望父亲可以永远那样年轻潇洒,永远那样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