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的柠檬果

　■一丛挂果的香水柠檬。 摄于翔安许厝村

　叶子与花苞

　　文/图  萧春雷

　　从翔安许厝村的鲁藜故居出来，路过村中心广场时，我被拐角处的一丛小树吸引，停下了脚步。树高约五六米，枝叶浓密、苍翠，枝条上长满了尖刺，挂着不少椭圆形的青果。没看到花朵，枝头有几簇紫红色的花苞。

　　我攀上围墙，摘下了几枚浅绿的柠檬，比鹅蛋还大，握在手心十分趁手，像是握住了一枚手雷。

　　同行的丽晴说:这是香水柠檬，很香，果实比较大，连果皮和叶子都香。我住的同安那边最多这种树，到处都有。

　　冯鹭说:香水柠檬是新品种，应该是台湾引进的，可惜还没完全成熟。柠檬切片泡水很好喝，有点酸，维生素C丰富。小时候住在鼓浪屿，记得院子里就有柠檬树，是更小的那种黄柠檬。

　　两位女作家娓娓道来，如数家珍，我突然觉得，柠檬大约是一种女性水果。柠檬太酸，很少男人喜欢，我对柠檬的了解很有限，只知道喝咖啡时，店员往往会附赠一杯柠檬水；吃烤鱼时，盘子里也会放几片柠檬，让人挤汁去腥。前者属于饮料，后者不妨看成香料，很少人直接食用柠檬的果肉。柠檬是一种奇怪的水果。

　　回到家里，我把柠檬切成薄片，果肉嫩绿色，呈辐射状，散发出清香。用温开水浸泡后，高度稀释后的果汁略带酸涩，又乏回甘。我还是更喜欢一杯酽茶。

　　柠檬属于芸香科柑橘属植物，在欧洲广为种植，我一直以为是外来水果。查了一下资料，公元10世纪阿拉伯人最早记载了柠檬，15世纪意大利热那亚开始种植，哥伦布把柠檬带到了美洲。按连横《台湾通史》的说法，我国台湾的柠檬是荷兰人引进的:“番柑:即柠檬。种出欧洲，荷人移植。大于橘，肉酸皮苦。夏时捣汁，和盐入水饮之，可解暑渴。”

　　我国古代没有记载柠檬，但谈到了黎檬（朦）。南宋周去非《岭南代答》描述说:“黎朦子，如大梅，复似小橘，味极酸。或云自南蕃来，番禺人多不用醯，专以此物调羹，其酸可知。”很像柠檬，极酸，广州人用来代醋。

　　元人称黎檬为宜濛子、宜母果、里木子等等，制作饮料。《南海志》卷七记载说:“宜母子，一名黎檬子，状如柑橘，子味酸。大德三年（1299）泉州路煎糖官呈，用里木榨水，煎造舍里别。”所谓“舍里别”，蒙古语泛指解渴的果汁，以里木（黎檬）子为之最为香酸。泉州路进贡的“舍里别”加了糖。

　　黎檬子之所以称宜母子，是因为孕妇偏爱其酸味。《本草纲目拾遗》卷七引《岭南杂记》云∶“宜母果……似橙而小，二三月熟，黄色，味极酸，孕妇肝虚嗜之，故曰宜母。”

　　看来，黎檬很可能是后世的柠檬。可是不然，《中国植物志》（1997）柑橘属下既有柠檬（学名:Citrus × limon ，俗名:西柠檬、洋柠檬），又有黎檬（学名:Citrus limonia，俗名:黎朦子、宜濛子、宜母子、里木子、宜母、药果、广东柠檬），可见二者并非一物。

　　《中国植物志》在“黎檬”条下还特别指出:“柠檬不是我国的土产，明、清两代的书册未见有柠檬的记载，说明它自国外引入的历史不长。黎檬一名，远在900多年前在苏轼的《游记》里已提到。他是在海南岛看到白黎檬的，说明我国远在柠檬引进之前就已有黎檬。”

　　近年来分子生物学兴起，传统观点受到了挑战。维基百科说:“柠檬的起源成谜，普遍认为其源自缅甸北部与中国。”这种说法显然更有道理。柠檬属于柑橘家族，而柑橘属庞大的水果家族均源自三位古老物种——香橼、柚子和宽皮橘——不断近亲杂交，例如宽皮橘和柚子杂交就有了橙子，香橼（父本）和酸橙（母本）的结合就有了柠檬。追根溯源，香橼、柚子和宽皮橘这三种原始物种，都起源于东亚，中国人最早栽培。

　　如今满大街流行柠檬水。我在广西金田镇路过一家“柠檬茶”店，进去要了一杯黄柠水，4元钱。店主是位年轻人，问我要不要加糖，说加糖更好喝。我同意了，看他切了两片黄柠檬，加冰，加糖，在杯子里一阵猛捣，又摇了摇。一杯我从没喝过的美味柠檬水诞生了。我感到震惊，口感冰凉、清甜，有点像雪碧，还有一种难忘的酸爽气息，沁人心脾。原来，我以前喝错了柠檬水。

　　有些水果，把自己的美味隐藏得十分深邃。或许，古代中国人与我一样，被柠檬的酸度拒之门外，错过了这种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