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植株

■翔安香山公园的向日葵花海。

■管状花的部分花冠脱落，可见底下的一枚枚葵花籽。

　　文/图  萧春雷

　　国庆期间游翔安香山公园，正赶上50亩向日葵盛开，游人如蚁。午后从西门上去，天气阴沉，所有的花朵都耷拉着头背对我们，只好走到东边，转过身，欣赏它们的花容。整整一天，这些没有阳光照耀的向日葵伫立在风中，失魂落魄，神色憔悴。

　　我在新疆见过广袤的向日葵田，一望无际，非常壮丽。作为一种重要的油用、食用经济作物，向日葵在我国北方地区广为种植，南方较少，并且主要用于观赏。眼前这篇花海，据介绍种植的是“金富贵”品种，高及人腰，面积虽小，但经过园林规划，颇有诗情画意。16万株向日葵在缓坡上连绵起伏，繁花似锦，游人在花径中穿梭，花海中矗立着红色的十字风车。

　　向日葵属于菊科向日葵属，原产美洲。这意味着哥伦布1492年发现新大陆前，亚欧大陆没有这种植物。菊科，美洲，记住这两点很重要，因为我国古籍里早就有葵、葵花、向日葵的记载，但属于锦葵科，与菊科的向日葵无关。

　　锦葵科的葵菜，是我国上古时期最重要的蔬菜。先秦《诗经》:“七月烹葵及菽。”汉代古诗:“青青园中葵。”唐代王维诗:“烹葵邀上客。”不绝如缕。葵菜的叶子有向光性，故有“葵叶倾阳”之说，例如杜甫诗:“葵藿倾太阳，物性莫能夺。”另外，锦葵科的蜀葵花也有向阳性，如北宋司马光名句:“惟有葵花向日倾。”总之，我国明中叶以前的葵、葵花，指的都是锦葵科植物。

　　大约元明之际，葵菜突然被白菜取代，退出了我们的菜谱。明中叶以后，欧洲人的帆船来到中国海域，番薯、玉米、西红柿、辣椒、向日葵等美洲作物纷纷入华。一般认为，明末陕西学者赵崡《植品》（1617年完稿）提到的“向日菊”，是最早的向日葵记载。

　　福建莆田学者姚旅1619年成书的《露书》卷十谈到向日葵:“万历丙午年（1606），忽有向日葵自外域传至。其树直耸无枝，一如蜀锦开花，一树一朵或傍有一两小朵，其大如盘，朝暮向日，结子在花面，一如蜂窝。”接着，1621年成书的王象晋《群芳谱》，也记载了向日葵，称之为丈菊、西番菊、西番葵和迎阳花。

　　中国人见到向日葵的最初感觉是对的，这是一种菊科植物，“向日菊”的命名最好。但文人读古书多了，不免想起“葵叶倾阳”与“葵花向日”之说，最后，是更加古雅的“向日葵”名字胜出。这一来就造成了混乱，后世许多学者误以为向日葵是本土植物，与古代的葵菜、蜀葵混为一谈。例如《叶嘉莹说杜甫诗》解释“葵藿倾太阳”，就说:“葵”指葵花，别名又叫向日葵。实际上，杜甫没见过向日葵。

　　葵花硕大，金黄，看上去一朵，实际上是由一两千朵小花聚合起来的。外面一圈舌状花，组成火焰般的金黄“花瓣”；中间上千朵管状花像蜂窝一样细密排列，螺旋状，组成饱满的花盘，具有一种数学美；从外至内，管状花渐次开花，如同反向的涟漪。每朵管状花结出一枚葵花籽。

　　中国人早有嗑瓜子的习俗。《金瓶梅》第一回:“那妇人每日打发武大郎出门，只在帘子下嗑瓜子儿。”《红楼梦》第八回:“黛玉嗑着瓜子儿，只抿着嘴笑。”潘金莲与林黛玉嗑的应该是西瓜子，不会是葵花子或南瓜子，因为向日葵和南瓜都来自美洲，清中期尚未形成规模种植。清末江西《抚郡农产考略》还说，向日葵“墙边田畔随地可种”，“瓜子炒熟味甘香，每斤值三四十钱，子可榨油”。

　　向日葵是世界四大油料作物（大豆、油菜、花生、向日葵）之一。俄罗斯与乌克兰，是全球种植向日葵面积最大的两个国家，并且都以向日葵为国花。眼下，世界最大的向日葵产区炮火纷飞。

　　向日葵为什么日日追随太阳的身影？夜幕降临，它们又如何在黑暗中回头，再次迎接日出？它们与太阳之间的神秘感应，令人敬畏。葵花圆满、宽大、优美、热烈、辉煌、耀眼，仿佛每一块向日葵田地，都生长出成千上万颗小小的太阳。在日复一日的朝拜中，信徒与偶像越来越相似。